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桃花谷的故事[原创长篇小说]
三十四、
肖寒今早晨起来就换上昨天刚刚从裁缝那里取来的红色嫁衣,还着意化了一下妆。化完妆后牛娟说你还没有换袜子。肖寒说这双袜子刚刚穿了不到一天就不用换了吧。牛娟说那不行,你这双袜子是蓝色的,不是王卫光还给你买了双红色的吗?穿上。肖寒哪敢不听牛娟的话,只好把脚上那双蓝色袜子脱了下来。刚刚脱下袜子,方凌就进来了,双眼牢牢地盯在肖寒的裸足上,赞叹道:“啊,好美的一双脚啊。”肖寒不好意思的把脚往后收了收,说:“那有宋小雨的美啊。”方凌说:“小雨的脚很美,你的脚也很美,各有各的美妙,各有各的神韵。如果说宋小雨的脚是一首隽永的小诗,那么你的脚就是一篇优雅的散文。”牛娟说:“真是个脚痴,一双脚在你的嘴里又是诗又是文的。马笑笑的脚是什么呢?”方凌说:“马笑笑的脚是一篇公文,还不许寻常人看。”“那我的脚呢,又是什么?”牛娟问道。方凌想了想说:“你的脚就好像是一块精美的点心。”牛娟说:“怎么他们的脚又是诗又是文的,到了我这里就变成吃的了?那么俗。好,从今天起不要吃我做的饭了,吃我的脚吧,不是点心吗?”方凌说:“吃就吃,你以为我不喜欢吗?我们虽然是哥们相称,但你毕竟是个漂亮的姑娘。如果说一个大男人把脚伸到我面前我会恶心的话,你把脚伸到我面前我会毫不犹豫地咬上去的。”在他们说话间肖寒已经把新袜子穿好。这时候王卫光也进来了。
一身红衣服的肖寒比平时显得更加妩媚,王卫光恨不得现在就抱住她好好的亲热一番。牛娟问道:“王支书,新娘子今天漂亮不漂亮?”
王卫光说:“当然漂亮了,我的新娘子是天下最漂亮的女人。”
肖寒低声说:“那有这样夸自己媳妇的?天底下漂亮的女人多的数也数不清,我算什么?”
王卫光说:“反正在我心里你是最漂亮的。”话题一转说,“好了,咱们走吧。”
于是肖寒和王卫光并肩,牛娟挽着肖寒的胳膊,方凌伴在王卫光身旁,四人一起往村东杨树林走去。等到他们刚刚踏进林子,那面的鞭炮就“劈里啪啦”响了起来。树林里面有回声,因此鞭炮的声音显得格外响亮。等王卫光走倒台子前,鞭炮也正好放完了。方凌和牛娟抢先几步登上台子,方凌说:“各位领导,各位来宾,各位乡亲们。在婚礼举行之前,受王支书的委托,先向大家宣布一项决定。从即日起,我们桃花谷仍然使用传统的村名,红星村这个名字宣布作废。”这个决定最合桃花谷村民的心意,因此当方凌话音一落,下面掌声一片。
牛娟说:“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: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,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,走到一起来了。王卫光同志和肖寒同志的家乡尽管相隔千山万水,但是他们还是因为有共同的马克思主义世界观,有共同的革命语言,因此他们走到一起。”
方凌说:“下面我郑重宣布,王卫光同志和肖寒同志的新婚典礼正式开始。有请革命伴侣新郎王卫光同志和新娘肖寒同志上台!”
方凌话音一落,牛娟就带头鼓掌,下面也掌声大作。
王卫光和肖寒手拉手登上舞台。
牛娟:“新郎新娘一拜毛主席——天大地大没有毛主席的恩情大!”
王卫光和肖寒恭恭敬敬地向毛主席画像鞠了个躬。
方凌:“新郎新娘二拜众乡亲——群众是真正的英雄,而我们往往是幼稚可笑的。”
王卫光和肖寒恭恭敬敬地向台下鞠了个躬。
牛娟:“新郎新娘夫妻对拜——生活中的亲爱伴侣,事业上的革命战友!”
王卫光和肖寒相对鞠躬,在鞠躬的同时,肖寒看了王卫光一眼,眼神中充满了娇羞和兴奋。
方凌:对拜结束,新郎新娘入座!
王卫光和肖寒下台在贵宾座坐好。
牛娟说:“下面介绍今天参加婚礼的宾客!”先介绍了马书记,然后一个个往下介绍,孙骨碌夫妻以肖寒亲戚的名义也得到了介绍。每介绍一个人,那人都站起来向大家致意,同时也得到大家热烈的掌声。介绍完了之后,突然在人群后面响起地动山摇般“哈哈哈哈”的大笑声。这笑声来得这样突然,大家都愣住了。笑声过后,只听一个人喊道:“王卫光你小子真不够意思,那么多嘉宾都介绍了,怎么提也不提我老吴的名子啊?”
王卫光听出是县供销社吴经理的声音,心想吴经理这是在什么地方啊?仔仔细细往后面寻找,还是看不见在那里,而那个吴经理也不出现。更让人焦急的是他笑了一声,吼了一句之后,却再也不出声了,想找他,连个目标都没有了。
马书记跳上台,对着麦克风喊道:“我说老吴,那么大个人了怎么还没玩够捉迷藏啊?你以为这是你相当年跟小日本打游击吗?出来出来,再不出来,今中午我带来的茅台你一口也喝不到。”
原来吴经理早在宾客们都没有到来的时候就已经到了桃花谷,他自己开了辆汽车,汽车上拉了十袋尿素。他把汽车开到大队院里停下之后,也没有去王卫光家,直接就循着锣鼓声来到了这里。一开始他没有吱声,一直到人家把宾客的名字都介绍完了,听听没介绍自己的大名时,这才发作出来。发作出来后也不想露面,成心要急一急王卫光。可是经不住马书记茅台酒的诱惑,于是从人丛中挤了出来。
吴经理和马书记以及肖寒都握了手,就是不跟王卫光握。他只埋怨王卫光没有介绍自己,却完全不想想自己也有不妥的地方。王卫光连连道歉,吴经理这才原谅了他,同他握了握手后,转头就跟身旁的马书记商量怎样喝那瓶茅台酒。马书记笑道:“我哪有茅台酒啊?”吴经理说:“刚才你明明说有,这么多人都听见了,怎么,你想抵赖?”马书记说:“我不过是想用茅台酒把你肚子里的酒虫勾出来,谁知道连你都勾过来了。”两个老相识斗了好一会嘴。
这时候主持人请马书记上台讲话。马书记本来想借着这个机会讲一下国际国内的大好形势,讲一讲敌人如何一天天烂下去,我们如何一天天好起来,讲一讲站在家门口,放眼全世界,美国等帝国主义国家,内外交困,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的贫困之中,讲一讲狠抓阶级斗争决不放松……等等等等。但是看到吴经理来了,恐怕自己的长篇大论做的多了,日后被他讥讽,这个老吴是从来也不给人面子的。所以他只讲了不到十分钟就讲完了,心里想这应该是自己篇幅最短的发言了。
主持人又请吴经理上来发言,吴经理说:“乡亲们好,不瞒大家说,我不是专门来参加王卫光同志婚礼的,我是被桃花谷的桃子谗来的。既然来了,就不能空着手,我给乡亲们送一点礼物。大家不是都有一点自留地吗?希望大家把自留地的瓜果菜种好,吃饱吃好有个好身体,干劲十足地建设社会主义。来之前我打听了一下,说你们桃花谷共有一千人口。我呢,今天给大家带了一千斤尿素。每人一斤,要花钱的,当然是平价了。”
当时化肥奇缺,尿素又是化肥家族中最好的氮肥。每人一斤尿素,足够那点自留地追肥所用了。所以当吴经理讲完话之后,大家齐声叫好,欢声雷动。
吴经理下台之后,方凌和牛娟就宣布演出开始。这时候吴经理突然喝道:“等等,今天大喜日子,先不忙正式演出。我有个提议,让你们马书记上台表演一个节目如何?”
提议一出来,立刻得到大家一直的赞同,掌声此起彼伏。看到马书记迟迟不上台,掌声渐渐变成了有节奏的喊声:
“马书记——
来一个!”
面对这样热情的气氛,马书记也被感染了,同时也觉得再不上去应付一下有些说不过去了。于是他上了台,冲台下的人们摆了摆手,台下立刻安静下来。马书记说:“我表演什么节目呢?唱歌我不行,嗓子粗得象烟囱。唱戏也不中,荒腔走调记不住词。乡亲们,我出个什么节目好呢?”
台下有人喊:“马书记会什么就来什么吧。”
马书记为难地说:“我就会讲话,要不我再给大家讲一讲我们公社明年的发展规划吧。”
群众一听马书记又要讲话,都怕了。只怕他讲起来没完,那岂不耽误看节目?于是就有人出主意说:“马书记,要不您背诵一段毛主席语录也行啊。”
马书记说:“好。”清了清嗓子,大声背诵道:“毛主席教导我们:要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!”背诵完后,得到大家鼓励的掌声。马书记临下台之前,大声说:“县供销社吴经理是一个老革命了,至今还在革命的岗位上为人民服务,时时刻刻想着老百姓。今天来这里参加王卫光同志的婚礼,也没有忘记给大家送化肥上门。大家说,吴经理时时刻刻关心我们老百姓 ,我们应不应该感谢他?”
台下欢声雷动地喊道:“应该!”
马书记又说:“既然应该感谢,那么我们应不应该给吴经理一个表现的机会?”
台下还是欢声雷动地喊:“应该!”
“好,下面有请吴经理给大家表演一个节目!”马书记说完后就带头鼓掌。
吴经理在掌声中跳上舞台,张开大嘴“哈哈哈哈哈”一笑,顿时把台下面的掌声压了下去。人们都惊讶地想:怎么这个小老头笑将起来居然这样响亮啊。吴经理笑罢之后,拱了拱手说:“贫下中农同志们,说我是老革命,我深深地感到惭愧啊。虽然抗日战争抗过枪,解放战争渡过江,但是个人的能力有限,为革命做出的贡献很微薄。但是那段经历我永远也忘不掉。要说唱歌,那我就唱一曲抗战时期的歌曲吧。”
说罢就挣开嗓子唱了起来:
我们都是神枪手,
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;
我们都是飞行军,
哪怕那山高水又深。
在密密的树林里,
到处都安排同志们的宿营地;
在高高的山岗上,
有我们无数的好兄弟。
没有吃没有穿,
自有那敌人送上前。
没有枪没有炮,
敌人给我们造……
要说这吴经理唱起歌来还真是不含糊,不但声音高亢,而且还合腔切拍。开始他还是清唱,但唱了几句之后,乐队就包了上来。一曲唱罢,掌声大作,吴经理得意洋洋地跳下台去。身手之敏捷,绝对不亚于年轻的小伙子。
待掌声平息之后,方凌上台说:“下面欢迎今天的主角王卫光支书上台表演节目。”
在大家的掌声中王卫光脸色红红的上台了,他从来也没有在众人面前表演过节目。之前吴经理露了一手,王卫光现在就更不敢露怯了。他知道自己的唱歌水平,从来一首歌也唱不到头。现在如果在众目睽睽之下唱起来,丢人现眼是肯定的了。他可不想在桃花谷丢份儿,那样岂不是有损自己的威信?还是马书记聪明,不会唱歌,就背了一句“为人民服务”应付过去。但是自己也不能再学人家马书记。王卫光在台上犹豫着,尽管大家一遍遍地用掌声催促着他,但是他还是一直拖延着不肯表演。还是牛娟看出王卫光的窘迫处境,就上台喊道:“各位领导,各位乡亲,王书记不肯表演节目,那我们找个人来代替他好不好?”
台下的人齐声喊:“好!”
牛娟说:“那让谁代替他呢?——让新娘代替他好不好?”
众人顿时兴趣高涨,用十分热烈的掌声代替了回答。肖寒在掌声中走上台来,脸色绯红,羞涩万分,有些抱怨地看了牛娟一眼,问道:“那我表演什么节目好呢?”
牛娟说:“什么都好,要不你唱一曲南方的地方戏吧。”
肖寒说:“地方戏?不行,大家都听不懂的。”想了想,问道:“那我唱京剧《红灯记》中李铁梅的选段好不好?”
牛娟说:“当然好了。”回头问乐队:“乐队的同志们,新娘要唱京剧《红灯记》李铁梅的选段,你们乐队可不可以给伴奏一下?”
乐队拉京胡的中年人说:“当然可以了,正好今天上午我们就要演《红灯记》呢。请问新娘要唱那一段?”
肖寒说:“试唱一下《我家的表叔数不清》。”
中年人说:“好来。”拉了一小节快门,并且望了望肖寒,那意思是征求肖寒调门的高低是否合适。见肖寒微笑着向他们点了点头,中年男子示意乐队作好准备。这时候肖寒向麦克风前走了走,并且向台下深深鞠了一躬,显得礼貌而得体。只见她头一仰,长辫一甩,一扫脸上的娇羞表情,一双温柔的目光顷刻间如寒星一样直视前方,红红的嘴唇咬的紧紧的,与刚才真是判若两人。这一造型,便把人们震了一下。接着肖寒从嘴里吐出一句铿锵有力的台词:“奶奶,你——听——我——说!”唱道:
我家的表叔数不清,
没有大事不登门。
虽说是,虽说是亲眷又不相认,
可他比亲眷还要亲。
爹爹和奶奶,齐声盼亲人,
这里的奥妙我也能猜出几分。
…………
肖寒这一开口,就让全场的观众惊异不止。那身段、表情、眼神、动作,活脱脱就是电影上见到过的清秀伶俐的李铁梅。更加上她唱起来字正腔圆、曲折迂回、清晰流畅、那清冽的嗓音在整个树林中回荡。拉京胡的中年人平时还兼作剧团导演,只见他一边拉着京胡,一边赞许地点头。后台上扮演李铁梅的那个小姑娘更是叫苦不迭,心想这个新娘比我唱的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。被她事先这么一唱,今天我的戏就难演了。
一曲唱罢,众人都忘了鼓掌,只是大声喝彩。好久才平息下来,这时候方凌暗暗地冲肖寒耸了耸大拇指,肖寒不好意思地一笑。方凌走到麦克风前大声说:“各位领导,各位乡亲,刚才一曲好不好?”
大家齐声喊道:“好!”
问:“妙不妙?”
答:“妙!”
问:“再来一曲要不要?”
答:“要!”
方凌说:“肖寒同志,听到群众的呼声了吗?希望你再表演一块节目。”
肖寒说:“我已经表演了啊。”
方凌说:“刚才你是替王支书表演的,现在应该是替自己表演了。”
肖寒一想也是,心里考虑该表演点什么。一扭头看见乐队中一个小伙子抱着一台手风琴,就低声对方凌说:“我想拉手风琴。”
方凌惊讶地说:“怎么,手风琴你都会?”
肖寒微笑着说:“会一点点。”
方凌就把手风琴给肖寒借了过来,对着话筒大声宣布:“下一个节目,手风琴独奏!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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